酸枣红了。家乡的崖畔、田埂、路边以及所有不长庄稼和树木的荒坡都长满了酸枣树。经过秋风的浸染,那翠绿的、圆圆的小酸枣都兴奋地涨红了脸,瞪着它的小眼睛惊慌地望着满山的庄稼和树木:苹果红了,柿子红了,满山的树叶红了,小酸枣也急匆匆地红了。
如今的酸枣树真的可以名正言顺地称为“树”了,它已经长得够高了。虽然过去曾听说过有人将大枣稼接在酸枣树上,可以长成大树,但在我的印象中酸枣树就是不足一尺高的小灌木,常常杂乱无章地匍匐在荒坡和路边,稀稀拉拉一副可怜兮兮相。待到严冬叶子脱落掉,在雪地里偶尔能发现几粒瘦小的小红豆豆,那就是它赖以延续生命的种子——酸枣。
上世纪60年代我回到故乡,那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,村里的老百姓生活十分拮据,不仅粮食不够吃,更没钱买煤烧,平日里就靠柴禾取暖做饭。最怕的是连阴雨天,没柴禾烧了,甚至连开水也喝不上。所以家家户户不仅要做好田里的农活,还要备足家里的柴禾。在这贫瘠的山区,土壤层浅薄,沙石化严重,加之雨水稀少,其他作物很难生长,只有酸枣树的根系发达,能够扎入岩石和沙粒缝隙深处吸收微少的水分,而且它的叶子为了减少水分蒸发,逐渐退化成枣刺,顽强地抵御干旱和严寒,世世代代繁衍在这里,成为当地山民取火的首选,它不仅易燃、火旺,而且无烟,自然受到人们的欢迎。
酸枣树的枝桠上长满了刺,让人望而生畏。不怕,老祖宗传下了好办法,让它乖乖地听人们使唤:先砍下一根“丫”字形的树枝作为工具,左手拿着这个树杈把酸枣树枝压倒,右手用镰刀把它从根部割断,然后连续多次将它们叠压在一起,垛成长方型,用绳子捆好,用扁担插进去,另一头也如此炮制,担上肩头挑回家去,摊开晒干。烧火时用脚轻轻一踩,酸枣刺便脱落了,把酸枣枝塞进炉膛,顷刻之间便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。
这种砍柴和烧火法,只有我们家乡这一带人常用,是在贫瘠山村里被逼出来的生存之道。其他地方的人怎么也不理解,这满身长刺的酸枣怎么能用来烧火呢?有外地一位姑娘嫁到我们村,当她第一次坐在灶房里,望着满地的酸枣枝不知如何下手才好,一锅水还没烧开双手竟扎满了枣刺,弄得哭笑不得。
那个年代,由于天灾人祸,人们对大自然的破坏造成了恶性循环。为了多打粮食,就无限制地开垦荒地,结果毁了林,毁了地,土地更加贫瘠,粮食产量也总是提高不上去。如今,有了党的好政策,科学技术发展了,即使偏僻的山村也通上了电,家家户户用上了电磁炉或者液化气,再也不用烟熏火燎地用柴禾做饭了。经过封山育林,土地变得肥沃了,粮食亩产量提高了,再也不用为吃粮发愁。
如今,我的家乡春天一片青,夏天一片绿,秋天一片红,到了冬天,白茫茫的雪地里,以前不起眼的酸枣树长得有一人高,殷红的酸枣挂满枝梢,发出诱人的光彩,似乎在向人们炫耀:看,我也长大了。虽然酸枣仍然赶不上大枣那么大、那么甜,但它却有自己的独特优势:酸中带甜,另是一种滋味。而且酸枣核还是一味中药,具有养肝、宁心、安神、敛汗的功效。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们在闲暇无事上山锻炼时,顺手采集一些卖给有关部门,既满足了患者的急需,又增加了收入,也不辜负酸枣对人类的回报,何乐而不为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