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着父亲拉柴

　　进入腊月农闲时节，人们都为预备来年的烧柴忙活起来。山跟前长大的人，伐木料、砍椽子、割笆条、采药材……入峪口两面的山山岭岭、沟沟壑壑，大都到过。父亲是个有心人，平日就对哪个山沟好进出，哪面山坡上长啥柴，大致了解，心中有数。父亲总挑别人不敢到的地方，虽说危险，相对而言，柴又多又好，往往收获颇丰。
　　记得父亲对我讲：最好的柴是荆柴和黄栌柴，好烧耐沤重量轻。俗话说：“孩子不嫌娘丑，锅头不嫌柴丑”，进了山，不可空回，割不到好柴，就不能再挑剔，“拾到篮里都是菜”。割柴务必选“出柴”多的地方，尽可能少扛，装车近些。我认真听着，一一记在心里，想不到拉柴竟还有这么多学问？
　　到了山上，父亲估摸周围能割一捆柴，便选平缓地面铺好绳，边割边放绳上，围绕绳子割一圈，就是一捆。父亲说，不可以“野鸡下蛋占满坡”，这儿割几根，那儿割几根，完了再收拢，那样费时又费力。父亲捆柴时，一颠一倒，交叉摆放，然后把根部分开，枝梢拢紧，照此捆的柴捆通体滚圆，易于从坡上往下滚动。父亲叮嘱我：捆柴时要趁着劲，切勿用力过猛，使“个巴”（类似滑轮装置）破裂或挣脱绳索，那样容易后仰倒地。做任何事都要把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，预先估算到，以便应对。
　　同割柴、捆柴一样，在山坡上扛柴梱也有说法：先将柴捆竖起，找到较为平整的一面，双手抓紧两侧较大的柴枝，莫让柴茬勾住衣服，否则放柴捆时会把人带下山坡。装车也有讲究，先将柴捆一一踩平踩实，如此才能多装，还可降低整车高度，拉车时才会牢靠不晃。
　　父亲是个细心的人，装好车后，先要检查有无柴枝压住车带，那样拉起来吃力，还会划伤轮胎。然后用镰刀将车两面外伸的柴枝，逐一削掉，打理得如刀切般齐整，不仅看上去利索，会车时不至于剐蹭，不易侧翻。在我看来，父亲拉柴，如同严谨有序的车间流程，依此要求可节省体力，提高工效，确保安全。
　　如今，上山拉柴早已封存在岁月深处，成了日渐模糊的乡愁符号。每当忆起儿时跟着父亲拉柴的时光，心中仍泛起阵阵波澜。父亲手把手教我握斧、辨柴，更用沉默的行动，在我心里种下了吃苦耐劳、遇事沉稳的种子。那些扛着柴捆踏过的山路，那些寒风中咬牙坚持的时刻，早已化作我人生的养分。如今我伏案笔耕，每当感到疲惫想放弃时，父亲扛柴的背影便会浮现，提醒我唯有坚守方能成事。这份来自山野的传承，远比任何道理都更有力量，支撑我在人生路上步步坚定。

　　尤生荣